立春后,有鸟儿在卧室窗外叽叽地欢叫着,每日清晨就被这独特的闹铃声唤醒,不管是“春眠不觉晓”的迟迟晏起,还是经过“夜雨剪春韭”的一夜酣睡。
春天的鸟叫声里有一种细细的向上的活泼泼的力量,脆生生如初生的嫩芽在耳际茵茵地漫了开去。
留意听那鸟叫声,似乎鸟儿的嗓音里有一条清冽的小溪向边上泼泼地轻溅着小水珠,于是那声音里就有湿润的音符在欢快地上下飞翔,就像雨天去花树下摘花,花未摘着先溅了一头一脸花枝上清凉的雨水。
这是刚刚过去的冬天里的鸟儿所没有的,春天的鸟儿是感受到了春的情意,为那将要来临的盛大花事报一声喜的吧。
凌寒独自开的春梅最先被鸟儿唤醒,乍暖还寒的早春人们还缩着脖子裹着棉褛瑟瑟独行时,江浙一带春梅已经拨开封锁春色的薄冰,在褐色的枝干上绽出一粒粒梅红色的小花蕾,像旗袍上精致古雅的盘花纽扣。
隔两日再去,梅已开了一树,如果是骤然与梅相遇,也会如唐人王适般发出“忽见寒梅树,花开汉水滨。 不知春色早,疑是弄珠人”的感慨。王适把梅花比作仙女佩带的明珠,我却觉得一树梅花似飞溅的水珠挂满枝头,晶莹清透,滴溜欲坠。
于是金农画的梅花明月前身般浮上脑海,一堵墙头,梅花从墙头那边过来,梅花圈圈点点,古朴苍老,画上没人,却感觉有人站在墙头下,梅花弥漫在空气中......
有一滴沁凉落入脖颈,以为是梅花上的露水,却原来不知何时竟下起雨来了。
《红楼梦》中宝玉看见一个女孩子在蔷薇花架下用金簪在地上痴画“蔷”字,被骤雨淋湿尚不知觉,把局外人宝玉都看痴了。原来痴的不是宝玉,是自然界里的花雨虫鸟总会让人生出一些无端的痴情来。
春天的雨水便是顶顶会让人情愫滋长的呢。“天街小雨润如酥,草色遥看近却无”下的是春天的第一场雨,若有若无的草色里春雨用湿漉漉的小手揭开了若隐若现的春色。接着溪水丰腴了,树叶青碧了,山川肥沃了,虫鸟都在远远乍响的春雷里生机勃勃。
一个夜雨霖铃的晚上,好友乔从上海回来看望我,并肩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谈着柔软的心事,于是过往的岁月也在这个柔软的春夜无限柔软起来。春雨滴沥沥落在雨篷上,像一首温柔的小夜曲流苏般萦绕。当我们促膝畅谈三个多小时后,未来也在我们柔软相握的双手里柔软地徐徐延伸,于是我们便不再惧怕前路的未知和坎坷了。
“小楼一夜听春雨,深巷明朝卖杏花”,满树杏花便在春雨里湿洇洇地晕染了一角天地。繁花如簇,粉白迷离,胭脂万点,纤细的花丝如睫毛弯弯,俏丽跳脱。
宋徵宗的词“裁减冰绡,轻叠数重,淡著胭脂匀注”把杏花清丽中流淌的妩媚描写得淋漓尽致。倘若春梅是出塞的昭君,冷冽暗香袭人而来,那杏花就是月下貂婵,浪漫又温婉。
漫山杏花在早春的山坡上,朵朵瓣瓣如粉蝶翩飞,一路邮递着春的讯息。
乘着杏花的翅膀,去看看杏花的姐妹,桃花正灼灼,梨花亦如雪,木兰将含苞,紫藤未发萼,迎春还未展开黄色霓裳。树微绿,石含黛,山川正青秀,春在万物里。 2015.2.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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