汽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着,青衫一脸不情愿地开着车,我坐在他旁边看着天上的月亮一会儿在车前,一会儿在车尾,一会儿又跑到车侧,我的双眼又兴奋又忙碌跳跃着追随着这轮清冷的满月。
“陪我去赏月,你心里就这么难受吗?”看着青衫受罪的样子,我偷偷笑。
“半夜,把我从睡梦中吵醒,把我绑架到山上去看月亮,你问你妈去,我那么喜欢睡觉的人该多难受!”青衫打着哈欠,把一个刚爬上来的瞌睡吹到夜色里。
是我把青衫从酣睡中扯上山的,八月十六的月亮那么诱人,可我一个人又不敢上黑森森的鹿胎山,只能把熟睡的青衫摇醒,恳求,威胁,色诱,就差严刑了。
我想做的事青衫从没违拗过我,就算是半夜从睡梦中爬起来上山看月亮这么荒唐的事,他也会陪我去做。
月亮真美呀,又大又圆,象枚泛着青光的碧玉,隐隐透着一股寒气弥布子夜腹腔。凉凉的子夜,薄薄的子夜,瘦瘦的子夜呵,子夜因月亮而诱人,月亮因子夜而清宁,我,因子夜的月亮而动容,青衫,因有月亮的子夜而失眠。坐在冯梦龙《三言二拍》里记载的鹿胎山腰的青石上,听草丛里秋虫玲玲低呤,抬头仰望这枚千古明月,我手执一壶清酒,真想把长夜灌醉。举头醉眼望去,月亮象美人的脸,丰满,润洁,玲珑了无涯的夜色。我一会儿躲在亭子的木柱边斜倚着看,月亮也侧着脸对我浅浅笑,一会儿我又蹲下来抬头看,有一棵槭树的几片叶子遮住了月亮,它就象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歌女远远地站在夜幕深处。
真想伐下一片树林,架起一把长梯,奔向迢遥的河汉,摘下天上的月亮,揽入怀中。
忽然依稀有一阵缥缈的声音在月影里传来,若有若无。坐在树影深处的青衫喏喏地说:“这里有钟声啊!”在那声音的牵引下,我俩的目光触摸到了月色下的古塔,“噢,是风吹动了塔檐的铜铃。”青衫睡意全无,握着我的手,听铃声一串串断断续续在轻雾般的月色下飘忽。远远传来的铃声象穿着水晶鞋的灰姑娘在子夜树丛的叶脉上跳舞,带着颤音渐远渐无,消逝在夜的发梢上......我把头靠在青衫肩上,不知不觉潸然泪下,原来,人生可以有这么美的时刻,而人生这么美的时刻又是多么的短暂,和心爱的人深夜相拥着看月亮,是我此生留给自己生命中最美的风景。月色苍茫无边,我在青衫怀里,真想把长夜揉碎,凝固这一刻。就是这一刻,我俩并肩坐在山石上,相拥着看月亮,就是这一刻,黑夜拥有着月亮,我拥有着青衫,青衫拥有着我。
只有月亮,会用满山的月华写一首诗给子夜;只有青衫,会在半夜陪我去山上看月亮。月亮是夜的风姿里画龙点睛的一笔,青衫是我的生命里执手一生的爱人。
一只飞鸟掠过树梢,狐魅地滑过月亮面前。
“这是什么鸟?”我环着青衫的腰问。
青衫说是夜莺,最擅长在黑夜唱情歌的一种鸟类。夜莺划过月下树梢的弧线,黑郁郁的,忧伤而神秘。
夜,静悄悄的,只有几只夜莺在树梢盘旋,花儿都在夜莺的轻唱声里睡去了,只有月亮遥遥地挂在中天,痴守着她彻夜不醒的情人,一夜无眠。
一切都静下来了,月下的风铃声,树梢夜莺的窃窃私语,鹿胎山(现称鹿山)的月夜,空气里流淌着爱情的气息。
注;鹿胎山即《三言二拍—二刻拍案惊奇》卷十三 鹿胎庵客人作寺主 判溪里旧鬼借新尸,里记载的鹿胎山,现简称鹿山,在嵊州城西,古时曾是文人骚客隐居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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